奇案发现公路游魂

1.拿钱跑路

　　有一次，师父带着我赶赴云陵市复查一起信访案件。在辖区派出所约见信访人沟通的时候，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声。只见派出所的门口聚集了一群围观的人。

　　“他肯定是拿了我的钱跑了，这都几点了，还联系不上？谁不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来？我就这么点钱，拿走了我怎么治病？”一个中年男子义愤填膺的挥着手臂说着。

　　“我哪有那么多钱啊，你看我们家穷的……”一个40多岁的妇女欲哭无泪。

　　在民警的调停下，双方的情绪很快平稳下来，中年男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。

　　原来他叫王启，得了非常严重的胆道结石，经常疼得他满地打滚，忍了一阵子终于决定拿出他仅有的块钱积蓄到市里去开刀。医院，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李解放给介绍的。这个李解放，是他的街坊，今年50多岁了，因为自学过一点医学知识，他一边偷偷给村里的人看一些头痛脑热的小病，一边也医院当起了医托，这样他还能从就诊的费用中提取一些提成。

　　这次王启一找他帮忙，他就被医院就诊，医院进行术前检查。这些天，李医院负责照顾无亲无故的王启。直到手术前一天，王启因为要穿病员服，没有地方贴身放那剩下的块钱，医院的小偷又十分猖獗，他就把钱托给李解放妥善保管。没想到，当天晚上李解放就失踪了，手机也打不通，王启担心了一夜，第二天上午李解放依旧没有消息。王启便打电话叫来了李解放的妻子，才发现李解放也没有回村。都是街里街坊的，王启自然清楚李解放平时也不是个检点的人，吃喝嫖赌五毒俱全，属于挣多少花多少的主。案件听起来很简单，应该是李解放挥霍完了钱财，躲债去了。

2.交通事故

　　信访案件处置得很及时很有效，信访人也信服了我们的复查结论。做完了一些文字材料的工作以后，我们决定于第二天早上返回省城。

　　第二天大清早，我们驶到市郊的路上时，发现路旁停着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。两名交警蹲在地上检查躺在地上的人。

　　“停车。”师父吩咐驾驶员倒回去，看看情况。“怎么回事？”师父问，同时出示了警官证。“领导，今早有人电话报警，说一个人可能是被车撞了在路边躺着，我们就赶过来了，马上到。”

　　我走过去，简单地看了下躺在地上的人，没有开放性损伤，一点儿血迹也没有，走过去搭了颈动脉，发现还有搏动。

　　“随身物品看了吗？”师父问道。“有一个包，空的，就这一张身份证。”交警把身份证递给师父。看照片，就是地上这个男人的身份证，名字居然就是李解放。不一会，救护车赶来，简单检查后，两名医生将李解放抬上救护车后开走了。

　　“回宾馆。”师父说道，“我们晚走两天， 　　医院后，检查发现额部有颅骨骨折，脑挫裂伤。医生认为他是半夜就出的事，在路边躺了几个小时才被发现，所以出血量太大，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能够救回来。几经抢救，当天下午李解放就被宣布了死亡。

　　得到消息后，师父带着我医院初步检验李解放的尸体。经过检查，尸体没有发现非常明显的外伤，就连CT显示颅骨骨折、脑出血位置的皮肤都没有发现明显的出血。

　　“你们觉得是交通事故吗？”师父问市局的杨法医。“不像，没有擦伤。”“虽然交通事故的损伤通常会伴有皮肤拖擦伤，但是也有仅有一处损伤的案例。现在天冷了，穿的衣服多，如果受力恰巧能导致人没有裸露部位着地，可能就是没有擦伤的。”师父说，“不过，这个案子有问题。拉去殡仪馆进一步检验吧。”

　　到了殡仪馆，师父一声不吭地和我们一起做完解剖。解剖完，我们聚在水池旁洗手，师父突然对一旁的民警说：“交刑警队立案吧。”

4.尸检情况

　　别说站在一旁的民警，就连我都十足的吃了一惊。“您确定这是一起命案？”民警在一旁悄悄地问道。“可以排除是交通事故损伤，应该是直接打击所致。所以，应该是一起命案。走吧，我们去会议室，和专案组介绍一下尸检情况。”

　　会议室里，刑警队员们面色凝重。

　　“尸体的损伤主要集中在头部和四肢。”师父对照幻灯片慢慢地说道，“虽然死者的头部抢救手术过程中取掉了部分额部颅骨，医院调取，不能看清楚骨瓣的骨折形态，但是我们可以通过CT片看到，这是一个条形的骨折线，没有凹陷、没有粉碎。这样的骨折线在交通事故损伤中很少见，一般出现在直接打击和摔跌导致的颅骨整体变形的过程中。我们知道，摔跌区分于直接打击损伤，主要是看对冲伤。对冲伤指沿头部作用力方向，着力点对侧的脑皮质发生的挫伤。如枕部受碰撞，额部的脑皮质发生挫伤，而额部头皮、颅骨都无损伤。一般见于运动中的头部受到外力作用后突然减速运动时发生。所谓的减速运动就是摔跌、磕碰等。”师父说道，“本案中，死者的额部脑组织有挫伤，边缘有出血，而对侧的枕部头皮、颅骨和脑组织都没有损伤，可见，这不是对冲伤。”

　　“没有对冲伤就可以肯定是直接打击的吗？”刑警们对案件的定性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。

　　“尸体表面上看头部是没有损伤的。”师父放映尸体正面照片，“但是我们仔细观察可以发现，他的额部正中隐隐约约的有一些颜色的变化，而这颜色的变化恰恰就是沿着骨折线的方向。虽然头皮下因为手术而广泛性出血，看不清是否有外伤痕迹，但是我们仔细的沿颜色变化的地方切开皮肤，观察表皮层和真皮层，会发现皮肤的真皮层是有出血的。这样的出血通常都会出现在外力作用挤压皮肤的时候而形成。”

　　刑警支队长说：“但是为什么不能是车辆直接撞击导致的呢？”

　　师父说：“这要分两个方面来说。一个方面是致伤工具的推断，这个我待会再说。另一个方面足以证明这不是车辆撞击，那就是交通事故的损伤形态。交通事故的损伤通常会形成二次损伤，所谓的二次损伤通常是磕碰、摔跌伤。简单说，车辆撞击人头部后，人会后仰摔倒，本案中，尸体头部有伤，后脑、背部都没有损伤，这不符合交通事故损伤的特点。”

　　“另外，我们检查了尸体的四肢关节。”师父继续放映他的幻灯片，“交通事故中，被撞的人会翻滚、摔跌，死者的四肢关节容易受伤。但是本案中，虽然死者的双膝关节都有明显的出血，髌骨下方关节腔内都是出血，但是肘关节却没有出血。难道一个人被撞击翻滚以后可以只用膝关节着地，肘关节腾空吗？”

　　“不仅如此，交通事故损伤中，着力点通常是车辆和地面，都是些表面粗糙的地方。”师父指了指水泥地面，“人要是在这样的接触面上迅速翻滚、位移、摔跌，必然会在皮肤上留下擦伤。而本案的尸体上没有一点擦伤。”

　　“现在，我们说一说致伤工具的事情。我们看到，这里虽然有颅骨骨折，但是皮肤的损伤却很轻。”师父用激光笔指着尸检照片上死者的额部说道，“这里的皮肤表面没有印痕，没有擦伤，皮下也应该出血不多。但是真皮层有挤压形成的出血，又有颅骨骨折。这样的工具应该是条形的、便于挥动的、质地柔软、韧性十足、表面光滑的棍棒类工具。”

　　“能说得清楚一些吗？”刑警队长摸了摸脑袋说道。

　　“其实作为法医，只能这样描述致伤工具，毕竟法医不在作案现场，没有看到犯罪分子手上拿的什么东西。”师父笑着说，“不过，这个案子的致伤工具比较特别。我认为，橡皮警棍具备我刚才说的所有工具特征。”

　　一旁的派出所民警说：“不会吧，我们配发单警装备两年了，警棍早就不用这种橡皮棍了，都是便携式的。好像有些企业的保安还在用。”派出所民警对这方面更为了解。“可能性比较大。而且还是当过兵的保安。”师父说。

5.反穿的内裤

　　师父放映的幻灯片是死者外裤小腿背侧的照片，他说道：“小腿的后侧有形态特殊的灰尘，虽然看不清楚，但是基本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鞋印。结合一些细微损伤看，”师父切换到死者手部解剖的照片，“死者的中指、食指、掌关节的肌腱有拉伤出血。虽然在纠纷殴斗中容易扭伤手指，但是通常扭伤的是手指的侧面或掌面肌腱，背面肌腱损伤的非常少见。”

　　师父走到我的背后，将我的手臂反背到背后，一边比划一边说：“只有这样将手指、手掌弯曲，才能形成这样的损伤，加之一只脚踩在死者小腿上，这是擒拿的动作。结合之前的橡皮棍，我觉得，退伍武警转行做保安的人可能性比较大。而且我认为被害人遭袭是在室内，而不是在室外。尸体的双侧膝关节都有明显的出血。这样的出血是髌骨和硬物挤压、摩擦造成的出血。髌骨和硬物挤压、摩擦通常见于跪着的情况。既然是有跪着的过程，肯定不会是在马路旁边了。而且，髌骨的表皮和相应部位的裤子上是没有擦伤的，这说明他跪着的地面应该是非常光滑的地面，比如地板砖、大理石，至少肯定不会是柏油路。”

　　刑警们纷纷点头：“您是说他有被控制的过程。”

　　“对，这一点我敢肯定。”师父说，“不仅死者尸体上的损伤提示了他生前有跪着的过程，而且他的双腕关节皮下组织和肌肉也有轻微的条状出血，这样的出血应该是被软质绳索捆绑形成。”

　　师父微微一笑：“我认为犯罪分子和被害人一点也不认识。这个案件的关键就是被害人是如何到了室内，为何被犯罪分子控制后伤害的。不是有群众反映李解放生前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吗？”

　　“大家看，这是交警在事故现场拍摄的照片。”师父指着幻灯片的中央说，“我们可以看到，死者的裤带没有系好，拉链没有拉上。不仅如此，我们尸检的时候发现，死者的内裤是反穿的。”师父说，“医院抢救是不会动伤者内裤的。所以，这应该是原始状态。”

　　师父喝了口水，又继续慢慢地说道：“那么什么情况下会把内裤反穿呢？一是李解放穿内裤的时候很慌乱，二是李解放重伤后被别人慌乱的穿上内裤。不管是哪种情况，都提示李解放事发的时候赤身裸体。那么，此案就应该和卖淫嫖娼扯上一些关系。”

　　“您是说，死者嫖娼的时候，被人敲诈，继而控制、伤害，然后犯罪分子把死者移动到路边，对吗？”刑警队长问道。

　　“是的，就是这个意思。而且本案行凶的地方应该离发现李解放的现场不远。既然不是熟人作案，没有必要冒着危险把那么重的伤者运送到很远的路边。”师父继续分析，“所以，下一步应该在现场附近寻找有可能租住在此、或者窝点位于此地的卖淫女，重点是和退伍武警、现职保安的人联系密切的卖淫女。”

6.捉拿真凶

　　万万没有想到云陵市刑警的办案效率如此之高，隔天刑警队长就给师父打来了电话报喜，案件顺利告破。

　　原来，李解放来到云陵市后，心里像猫抓似的痒痒，正在这时，王启给了他块钱，他顿时色胆包天，晚上趁黑溜了出去。他一个人闲逛到了现场附近，恰巧碰见了在路边招客的卖淫女陈某。

　　两人一拍即合，谈好了价钱就往陈某的出租屋走去。陈某看李解放一副农民打扮，又是个外地人，顿时起了歹意，短信通知她的男朋友前来敲诈。陈某的男朋友谢某曾经在西北当过几年武警，退伍后就在现场附近化肥厂当保安。李解放和陈某来到出租屋，刚脱去了衣物，谢某就闯进门来拍了照，声称李解放强奸他的女朋友，并把李解放双手捆绑，让其跪在卫生间。陈某和谢某则翻遍李解放的衣服和包，找到了全部的多块钱，正在欣喜中时，李解放在卫生间开始大骂，并且声称要报案。谢某一气之下，拿起随身携带的橡皮棍打击了一下李解放的额部，李解放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重击，一下便被击晕倒下。谢某看情形不对，扛起李解放，把他丢弃在化肥厂大门附近的马路旁边。

　　第二天清晨，看到交警前来勘查现场，谢某和陈某还暗自庆幸躲过一劫，没想到事隔一天便被从天而降的刑警摁在了自家床板上。　　

摘自《尸语者》　文/法医秦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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